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习书多年,总有一个心愿:有机会时一定要到西安碑林,亲眼目睹《曹全碑》和《颜勤礼碑》之美。因为《曹全碑》“秀美飞动,不束缚,不驰骤,洵神品也”(清人万经评论)或曰:“字法遒秀逸致,翩翩与《礼器碑》前后辉映,汉石中至宝也。”(孙承汉评)。《颜勤礼碑》更是被奉为唐楷中的杰作,亦是颜体成熟的代表作,更是书法史上楷书里至今难以逾越的极品。国庆长假,一来看望在西交大读研的儿子,二来看望西安多年失联的亲戚——妻子的大姨,三来便是我日思夜想的淘宝地——西安碑林。
沿着西安古城墙走过去,仿佛是林徽因笔下的北京皇城根儿,市井的行走满是皇室的荡气回肠与起起落落。不过,这里的古城墙下,每一块秦砖汉瓦,都是一首悠悠扬扬的史诗,在诉说着下马陵街的尊崇和故事。抬眼看西安碑林博物馆的牌楼,满是“孔庙”的传奇。“德配天地”与“道冠古今”的儒家经言,提醒着游人这里曾经的文庙,今日的碑林,千年以来便是祭孔的圣地。自宋以降,这里收藏的一座座丰碑,镌刻着汉字,也镌刻着历史中国。这里人文荟萃,自古鼎盛。博物馆依次排列着四个展厅,陈列着历代各种书体的珍贵碑刻,许多是绝版的国宝。一展室是用隶书、楷书镌刻的《四书》《五经》及其他儒家经典,字迹秀美,可学可研可观。二展室陈列有“初唐四家”和颜、柳为代表的名碑,如颜真卿《多宝塔感应碑》《颜家庙碑》,柳公权的《玄秘塔碑》,欧阳询的《皇甫诞碑》,褚遂良的《同州三藏圣教序碑》,怀仁《集王羲之圣教序》,书体涵盖篆隶楷行草各体。仔细审视,仿佛在品尝满汉全席的大餐,怎么也走不动,只想多看两眼,于是读碑、拍照,用贪婪似乎也不为过,留恋处满是对书法和中国历史的景仰、敬重、一往情深和痴迷。
走进第三展室,见《曹全碑》和《颜勤礼碑》终于闪现在眼前,想来现在还在激动着,仿佛洞房花烛夜的新郎新娘,久违的感动、激动和向往,都包含在了那眼遇的一刹那。多么熟悉的身影!回望曾经的岁月,那真的是我22年以来天天临摹的字帖上的碑刻吗?22年前,我落魄在一家企业做副场长,竟无事可做,于是“不可让一日虚度”的座右铭提醒我,何不拿起笔来写一写毛笔字,陶冶性情,也算是日有所得。于是,从临写《曹全碑》开始,逐渐进入隶书、楷书、篆书到行草书,虽不能致远,亦非能成什么家,也总算时光没有虚度。于是,不知不觉间,爱上了书法,也爱上写作。几十年的写字、写作,坎坎坷坷,在县里竟然做到了正科级干部,也成了省作协、省书协的会员。低头沉思,再仰视高大的《曹全碑》,再到《颜勤礼碑》,从结字到布局,从用笔到刻工,字字法度森严,厚重宽博,景仰之情油然而生。或许我这辈子难以完全领略两碑的妙境,如果有下辈子,我愿意用两辈子去研究它们,或许还不够。这样想着,今天的一点努力仅是“在路上”,于是不觉有所释然。
第四展室陈列有宋及以后朝代的碑刻,如苏轼、黄庭坚等书法大家的书作。在现场见拓碑师傅在捶拓黄庭坚的碑刻,娴熟的沾墨、拓纸,很快一幅拓片告成,令人为之称绝。
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,感到肚肠噜噜,才知道看手机,可手机已经关闭,打都打不开,这才知道拍照贪婪的结果很严重。一摸裤兜,身无分文,亲人又一个也不在身边,心里这才有些紧张,甚至恐惧。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,虽不是举目无亲,也可以向警察求救,可自己说不清居住的小区,也不知道一家人去了哪里,怎么办呢?似乎还记得来时的立交桥,小区门口附近的“曲江第八小学”,一步步往回走,走呀走,走呀走,实在走不动了,欲想乘出租车,可人家一听是外地人,既不知道目的地,又没钱,手机还关机,司机干脆连拉都不拉你。看到公交闪过,硬着头皮挤进去,司机让刷卡,我只有坦白说,没带钱,手机关机,求师傅帮忙。车长是好人,不再计较。我连声“谢谢,谢谢”,心中忐忑。于是坐了22路,又转188路。下了车,又走了长长的一段路,终于看到住处的大楼。走过去,谢天谢地,多亏了公交车长的帮助,否则,我真成了广播里喊的“走失的那一位”。
虚惊一场后,突然想起贾平凹的《废都》《浮躁》,古城虽已不是皇帝老子时的风韵,也不再是市侩们鼓噪声中的飞扬跋扈,凄凉的人情隐约可见,但总算换了容颜,新的城区日新月异,更有古城人的温情、温暖、和谐、淡然和奉献。谢谢他们在我身无分文的境遇中给予的帮助,突然觉得,回家的感觉真好。
想起西交大校长王树国院士强调的“家国情怀”,人人为我,我为人人,顿生爱意。人啊,你在困难的时候,或许一个眼神,一个默许,就是你的全部,否则,你的人生可能改写。在中国的土地上,我说,金玉是宝,千年古碑是宝,温情、理解、尊重也是宝,有时给予别人的方便是不是也是一种至宝呢?
西安碑林之行,我收获的两样至宝,终生不忘!